米沃什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最伟大诗人之一,作为散文作家他也受到同等的推崇。他最被广泛阅读的作品包括《伊萨谷》和《被禁锢的头脑》,前者是一部关于他的故乡立陶宛的令人难忘的美丽长篇小说,后者现已被视为该体裁的经典。但米沃什的散文包括更多的著作,各有不同的修辞策略和叙述技巧。它涵括最多样的体裁和风格: 素描、散记、哲学随笔、社会和政治评论、文学分析、辩论文章、诗学宣言、日记、书信和箴言,以及两部长篇小说和一部综合性的波兰文学史。如同他的诗歌,米沃什的散文也表达了对一种“更宽广的形式”的渴望。有时候,诗歌与散文的分界线是模糊的。在主题上,米沃什的散文作品至少可以分成四个宽泛的类别: 论诗歌和诗人的随笔、对哲学和宗教的沉思、政治分析和政治参与的著作、传记性和自传性的素描。
虽然他花了很多篇幅赞美矛盾——包括他本人的精神矛盾,对此他一再承认——但是米沃什是一个令人吃惊地前后连贯的作家。他漠视知识界和文学界的时尚,把他的写作集中于少数根本性的哲学问题: 历史的意义;邪恶和受苦的存在;一切生命的短暂;科学世界观的崛起和宗教想象力的衰落。这些主题一再出现,不管是直接谈论还是假以自传性散记或历史轶事的面目出现。虽然米沃什从不同视角切入这些根本性问题,包括视乎某篇文章引起的冲动或写该文章时的环境而定;虽然那语调也许是轻松的、古怪的或极其严肃的,但是同样那些哲学和形而上学问题都始终是他全部著作的基础。
米沃什是一位反应性和反思性的作家,他对那些既是知识性又是纯粹物质性的外部刺激作出回应。他的回应也许是由一片风景或一次偶遇,由他目击或听闻的事件,由某位艺术家的画作,更多是由他阅读的东西——一部哲学专著、一首诗、一篇回忆文章触发的。他是一位狼吞虎咽的读者,把学者的强度与兴趣的广度结合起来,以匹配他那难以满足的好奇心。如同少数其他作家,米沃什深深地与周围世界合拍。他有极端敏感的触角,并充满激情地参与现实的所有方面,正是现实把我们定义为某时某地之人。他在《笔记本》中宣称:“我正在如此强烈地体验这二十世纪下半叶——动态雕塑、新音乐、时尚、大城市的街景、社会习俗。”
米沃什的思想是由两种相反的特征定义的: 稳定与运动。前者的核心有一个伦理体系——相信价值、等级制、善与恶、丑与美。后者发源于米沃什对人的双重性的看法:“暴行总是潜伏在我们日常的喧嚣扰攘、我们的习惯、社会组织、言语、微笑的表面下。”在米沃什的思想中,这两种相反的冲动之间存在着一种持久的张力;他的心智在矛盾中运作,而矛盾则刺激他的思想并成为其动力。他的作品可被视为一个个同心圆,它们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扩大,涵括愈来愈大的范围。每个新经验都为反思提供饲料,进而为他总著作的知识结构添加新元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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